人的生活背景不同,心态也不一样,有的人喜欢教科书上的东西,有人偏好非教科书上的事物,后面一种做法常常被人称为“玩”。
有那么一个人,年少时非常走运,家里世代为官,父亲晚清时曾任中国驻墨西哥公使和北洋政府的秘书长;外祖家亦是望族,母亲也曾留学外国,是著名画家。显赫家族对后代功课的看重可想而知,然而,他却对读书提不起兴趣,从小学到大学毕业,全玩了。从小学英语,讲得流利,但写不好;名著也读得少,比起同学来差很多。家里给他请最好的老师,学经学、史学、小学、音韵等,他学不进去,只喜欢古诗词。父亲把他送进燕京大学,医学预科念了两年,功课多门不及格,本来应该是三年后进协和医院,结果被涮了出来。好在燕大有个规定,两门功课不及格就退学,不过,其他课如有分可以继续念。他第三年转到文学院。
然而,他并没有“悬崖勒马”,依然还是玩。他的父母在燕大附近有个园子,四年大学生涯,他除了上课,就整天呆在这里,金鱼、蟋蟀、鸽哨、葫芦、竹刻、鹰、犬、古董,样样喜欢。1939年母亲去世,对他打击很大,他觉得家里这么重视他的学习,他却虚度光阴,对不住人。于是,他开始认真学习,主要研究画论。燕大没有美术系,他在文学院做的算是跨学科题目,学校同意了,三年后终于获得硕士学位。
他叫王世襄,著名文物鉴赏家。
按照常理,一个人贪玩,事业上的成就肯定会受到影响,我们可以举出大量实例,即使前卫如游某,也是主张一个人要刻苦学习的。然而,王世襄先生却是一个“另类”,他一生的著述甚丰,在不足30年的时间里,他写了《中国画论研究》《中国古代音乐史参考图片》《竹刻艺术》《明式家具珍藏》《中国古代漆器》《北京鸽哨》等40多种,涉及艺术、文物、文学等许多领域。他的有些研究还在国际上具有一定影响。
仔细想来,世人对自己热爱的东西有种种玩法,一种仅仅是消磨时光,追求瞬间的愉悦,为玩而玩;一种是在玩的同时,留意相关的知识,深究物体的内在机理,力求有自己的新发现新创造,这样的玩,与其说是玩,不如说是一种主动的学习和研究。就说王世襄吧,因为小时候爱养鸽,他写了《北京鸽哨》;由于年轻时爱玩蛐蛐,他后来整理出一本《蟋蟀谱集成》,其中的《秋虫六忆》被黄裳先生誉为“值得再读三读而不厌的名篇”;年少时喜欢鹰和狗,他把它们写入了人称“奇书”的《锦堆灰》……
不同的玩,结果大不一样。为玩而玩,对自我的心灵没有补益,对国家、民族没有贡献,它注定会走向丧志;在玩中学习和研究,因为与自我生命的充实与对社会的意义结合在一起,所玩的物往往会变成托举人生的事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