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在老家过。大年初一吃罢午饭，便到镇上看斗狗比赛。这种比赛前两年听说，但未目睹。小时候见过狗打架，呼呼哼哼汪汪的一阵子，弱者龇牙咧嘴兼夹着尾巴逃跑；强者极具君子风度，点到为止，穷寇不追。我原以为所谓的斗狗大体如此，因而并不热衷，纯粹打发时光而已。直到进入赛场，才知就里。

赛场犹如微型拳击场，约九平方米，四周安铁栏，两个斜对角各开小门。赛前，狗斗士倍得主人关照，清水擦身，按摩躯体。狗斗士的模样，我倒是首回见到，一米的个头，毛色如狮子，密实光洁的短毛下，肌腱隆凸，健美异常。最特别的要数嘴筒子，异常发达，几乎与头一般大，那嘴脸尤显得烂恶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。比赛开始，两个斗士各从小门出，雄赳赳地直向擂台中心。两强相撞，并不搭话，开口就咬，同时跃起，各以后腿着地，前腿相架，颇似摔跤。一旦四脚着地，嘴则淋漓尽致发挥，你狠咬我的前腿，我猛扯你的耳朵，你揪我的背项，我啃你的下巴。相咬相持不动时，如电影镜头定格一般，双方都显出扭曲的怪样，上眼皮上扯大露白的，嘴角后拉的，艰难万分，苦不堪言，简直就是在地狱中接受酷刑！

相持到一定时候，裁判即下令暂停，但两个狗斗士拒绝服从裁判，依旧死咬对方不放，直至主人塞一截木头进嘴中并扯后脑勺时才被动地停止战斗。回到小门旁稍休息，主人一放手，两位斗士又义无反顾地冲向对方，投入战斗，冲击与反冲击，被咬与反咬，压制与反压制……残酷地重复着，没有喊一下，也不叫一次，这无声的战斗后来渐见血腥——它们的头和嘴筒子都出了血！几次短暂休息之后，这两位斗士明显体力不支，但仍然蹒跚着走向擂台中心，大有誓死捍卫荣誉的气概，实在不可思议，令人动容。输赢是这么决定的：当中有一斗士刚从小门旁向擂台中心挪动两步，便瘫软倒地，怎么弄也站不起来；没倒的斗士，于精疲力尽中惨烈地胜利了！输者被主人抬出场外，趴在地上；胜者被小心带出场外，同样趴在地上。这是第一场比赛。

第二场比赛与第一场大同小异，两个斗士个子相差有些悬殊，不似首场势均力敌。我原以为大个子稳操胜券，谁知几个回合下来，小个子灵如猿猴，动作疾如闪电，玩大个子于掌中口间。休息才两次，大个子宁可被活埋也不愿出战，万分羞愧地往小门外钻，赢得观众一片耻笑。我又以为主人会狠狠惩罚丢尽脸面的走狗，但狗主人只是无奈地笑笑，跟着走狗离开赛场。

斗狗比赛源于何朝何代我概莫能知，也许是孤陋寡闻，连听说也只是近年的事。这回观战，着实开了眼界。不知道狗的主人用的啥手法，竟然使狗斗士那么充满斗志，那么勇往直前，那么视死如归。要知道，狗斗士如此拼命，它并不曾想到要为主人争光，为自己添彩或光宗耀祖，也不曾想到捞取什么报酬。都说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”，可这几个勇夫啥赏也没有！狗斗士的忠诚和勇猛，着实令人钦佩；而狗主人驾驭狗的艺术，同样令人敬佩。